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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小说《昨天的故事》——作家刘纯华

第七章　　抗敌自卫团举起义旗　秀妮珍珠山答谢恩人

　　1937年农历11月10日。
　　 一大早，多路人马从不同方向奔向珍珠山。大砚疃村的史信、刘新德、刘常泰、张德三、严胜军、严守叶等三十多人手持九个铁匠打制的大刀、长矛上了山。前坡子村离珍珠山大约有二十里路，王玉名老师与曹明楼、曹建祥、曹建彩、曹文庆、曹建础等人按时来到了山上。林叶青、刘火焰、庞山川等组织者精神抖擞地与一路路人马庄严地握手。不一会儿，从西北方向来上来了邢家庄、薄店子村的队员，由杜洪系带队，大约有二十几个人。从东边方向来的是陈家屯、毛家屯的青年，由两名教师带领；还有一支从莒县城来的，是莒城小学的老师张石怛发动的。最初，这张石怛坚信国民党能领导抗日，并组织人员准备加入国民党的县游击队，经过林叶青等几次谈心，也带着几个人来珍珠山参加起义。
林叶青看到各路人马带队的几乎全是教师，心中既欣喜又忧虑，喜的是中国的知识分子是最先觉醒的阶层，在国难到来之际放下教鞭、脱下长衫、拿起刀枪干革命；忧的是“秀才造反”啊！这个忧虑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。当务之急是赶快组织起队伍，用自己的信心和决心影响每一个人。
昨天夜里，林叶青和刘火焰对起义后的队伍结构又进行了最后确定，内容是：
一、 以珍珠山乡的名义组织抗日自卫团，名称为“珍珠山民众抗敌自卫团”；
二、 根据筹措到的武器数量，先成立一个大队，一个后备大队；
三、 确定了自卫团的纪律；
四、 成立四个常备队，以大刀、长矛为武器，维护珍珠山周围的社会秩序，并由他们在莒县各地做动员工作；
五、 自卫团团长为刘火焰，政治指导员为林叶青。
这一天的行动，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会列为莒县重大事件，谁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会名垂青史。他们想的是代表中国共产党在莒县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，准备迎接抗日战争！
一群又一群的队伍向三官庙靠拢，刘火焰命令刘新德把用红布做好的“珍珠山乡民众抗敌自卫团”的旗子举起，红布是刘火焰家的绸布，做的又长又宽，“珍珠山乡抗敌自卫团”几个大字是王文青用毛笔写好后，刘火焰命家人用黄绸布剪下，又用针缝在红旗上的，红底黄字，夺人眼目。众队员见了红旗，激动地鼓起掌来。三官庙的道长捋着胡须走出大门，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红旗，对红旗作揖行礼。之后，又对林叶青、刘火焰道：
“替天行道，必有好报，贫道早有预言，你等有贵人相助，必能‘成圣'，必成大事！”
队员们的脸上挂着庄重的表情，静静地围拢在林叶青、刘火焰周围。刘火焰见预计的人员到齐，便令集合。这些队员除了教师知道如何排队外，村民队员并无这个意识。于是刘火焰喊出曾经受过军事训练、在东北抗日联军打过仗的杜洪系出来整理队伍。这杜洪系老家就是莒县的，长的敦敦实实，后背大刀，手持长矛，英姿飒爽。他小的时候，随父母逃荒要饭到达东北。在东北，他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抗日联军，入了党，当上了联军的连长。在一次战斗中，部队被鬼子打散，他在林海雪原中寻找部队，渴嚼积雪，饿吃树皮。在深山老林中转悠了半个月，没有找到部队。走出林海雪原后，又躲过鬼子和汉奸的围捕，后来随难民南下，经过大连、烟台，最后回到莒县老家。他各种武器都会使用，又经过正规训练，军人姿态很好，自卫团三百多人中，只有他打过鬼子，也只有他是正规军人出身，他成了珍珠山乡民众抗敌自卫团一大队大队长的最合适人选。
再一次参加抗日部队，杜洪系如枯木逢春。这会儿，听到刘火焰让他整理队伍，毫不含糊，出列，整理队形，按高矮个排好队后，请刘火焰讲话。
刘火焰让林叶青先讲。林叶青向前走了几步，双手扠腰，他的脸红扑扑的，既有山风吹的缘故，更是因为无比激动而发红：
“今天，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日，莒县珍珠山乡抗敌自卫团在珍珠山正式成立了！”
三百多人的队伍，响起了一阵响亮而又有序的鼓掌声。从砚疃、山东坡、竹园村、尹家店子等村来看热闹的村民也跟着鼓掌。
“我们这支队伍是由我们民众自己组织的，自觉参与、保家卫国的队伍，是自卫性质的！什么是自卫？日本鬼子占领了东三省，大举南犯，现在从西路打来的，己逼近德州、聊城和济南；从北路打来的，已占领潍县、安丘；一路从荣成的龙须岛登陆，沿青岛沿海打来，向我们的腹地犯进，当前已经进逼我莒县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民族危难、匹夫有责啊！咱们不能眼看着日本鬼子烧咱们的房屋，杀咱们的父老，奸淫咱们的姐妹，占领我们的国土！在民族危亡的时候，咱们要抗争，咱们要自卫，咱们要保卫我们的饿家园！所以，咱们拉起了这支自卫队伍！”
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儿，见众人都激动地看着他，继续说道：
“这支队伍，是咱们工农的子弟兵，成立起来后，首先要热爱人民，一会，刘火焰团长还要宣布纪律。咱们要训练，要练行军、练打枪、练扔手榴弹，还要练拼刺刀，掌握杀敌本领，鬼子来时，痛击敌人，保卫家乡！”
队伍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。
这时，刘火焰开始讲话。今天他着粗布棉袄，下身是粗布棉裤。腰扎一根宽大的牛皮腰带，一只黑黝黝的手枪别在腰间，头上没有戴礼帽，乌黑的短发，齐刷刷的，脚上穿一双长筒棉皮靴，站在队伍前面，威风凛凛。浓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，这个地主的儿子、国民党的乡长与贫苦农民站在了一起。只听他宣布：
“我代表珍珠山抗敌自卫团筹备委员会宣布：珍珠山抗敌自卫团团长为刘火焰！”
众人热烈鼓掌。
“政治指导员为林叶青！”
众人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，这个操济南口音的外乡人，有知识，有文化，文质彬彬，他讲出来的道理都是亘古未有的，像涓涓细流滋润着人们的心田。
……
……
宣布了三个大队和一个特务中队的干部名单。
“现在，我宣布自卫团纪律，这是我和林叶青、王玉名、王文青、曹明楼、庞山川等人商量拟好的，咱们有了队伍，必须有纪律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。第一条，见了老妈妈叫大娘，见了老汉叫大爷；第二条，不拿老百姓东西，借物送还，损坏赔偿；第三条，赶集买东西要照价付钱，不准赊帐；第四条，驻村时要帮助房东挑水、扫院子、不许进房东住的房间，离开时，把自己的住过的屋或草棚收拾干净；第五，见了小媳妇、大闺女不能先开口，不能无话找话，待对方开口时，再认真回答。”
队伍中响起一阵轰笑，刘火焰瞪眼训斥道：
“笑什么？咱们是队伍了，队伍上的人就是要像军人，违反了的，要以军纪论处！咱们不是刘黑七，也不是乱七八糟的的乌合之众，是老百姓的子弟兵，纪律严明，老百姓才喜欢、才欢迎！”
大家立即停止了笑声，继续听刘火焰训话：
“第六，上级不打下级，不搞体罚；第七，回家过夜的要请假。”
刘火焰宣布自卫团七大律后，目光犀利地扫视了一下队伍，提高了嗓门：
“违反了的怎么办？要开除、关禁闭、批斗，直至枪毙！受不了这个约束的，现在可退出，回家！”
队伍寂静无声，只有山风在“呼呼”地吹着，连看热闹的老老少少都雅雀无声。
刘火焰继续道：
“今天，咱们珍珠山乡民众抗敌自卫团正式成立，训练也正式开始！一大队大队长杜洪系当总教练，练跑操、练格斗、练打枪、练刺杀，每一项都要会，不好好训练，日本鬼子打来了，只能让敌人当靶子打！”
说完，宣布训练开始，杜洪系出列，把队伍从三官庙门口带到半山腰训练去了。
砚疃村、山东坡、竹园、土山、尹家店子等村的村长也被刘火焰召集到了三官庙门前，他命令几个村长：
“各村的村长，从今以后，你们的上级领导是谁知道吗？”
“知道，知道，还是您，刘乡长！”众人道。
“不对，不对，哈哈，拍马屁没拍到点子上，告诉你们，你们的上级是自卫团的领导，是林叶青、王玉名、庞山川、王文青这些人，当然，还有我呢！”
说完，到三官庙给团部工作人员安排工作去了。林叶青此时正在与王玉名、王文青、张石怛等人登记队员名单，有姓名、村庄、年龄、入队介绍人等栏目。林叶青直起身，让众村长们向前靠拢过来，对众村长说：
“队伍建立起来后，要在山上搭几个棚子，做队员宿舍，请各村动员人送木料、草席，麦秸、秫秸，离家远的队员晚上不能回家，要睡在山上，团部临时设在大砚疃村的乡公所。另外，砚疃、山东坡、邢家庄、尹家店子、土山村，你们几个村回去组织不脱产的常备队，主要负责打更、放哨、查夜、维护周围村的秩序，要防止土匪捣乱，听明白了吗？”
众村长异口同声：
“听明白了。”
砚疃村、山东坡、竹园村的村长离珍珠山近，急忙下山组织人上山搭棚子去了。
安排完毕，见一壮年领一大闺女向三官庙走来，那壮年汉子见了刘火焰，很远的时候就喊：
“救命恩人啊，刘乡长，俺娘叫俺来谢你了！”
刘火焰和众人皆惊讶，那汉子道：
“刘乡长，俺是来谢恩的，俺是竹园煤矿的工人，这是俺侄女秀妮。”
刘火焰怎么也想不起这是谁来了，忙向前问他原由，那壮年汉子道：
“俺家是田家湖村的，俺叫田亮，在竹园煤矿，前几天，县里的金大牙烧俺娘的屋，要欺负俺侄女，是您救了俺娘和这丫头，还给了俺娘银元，现在俺娘的新屋已盖起来了，娘让俺带这丫头来谢您呢！俺去了东山坡村，还去了砚疃的乡公所，听说您在这里成立了自卫团，俺就上山了。”
刘火焰这才“噢噢”地答应着，想起了前几天在田家湖怒打金大牙的事。
“秀妮，快谢恩人！”田亮吩咐侄女。
那秀妮确实长得俊秀漂亮，今天显然是经过梳洗打扮过的，跟那天相比，判若两人。她咬着下嘴唇点头时，就像含羞初放的牡丹，刘火焰赶紧把目光移开。说：
“都过去的事了，都已经过去了，俺都忘了……天冷了，房子盖起来就好，以后金大牙再也不敢欺负你们了！田亮，回去告诉乡亲们，有人再欺负你们，上珍珠山找我，找咱们自卫团！”
“刘乡长，俺也要参加自卫团！”田亮要求道。
“你也参加？当然好了……只是，编入哪个队呢？”
“哪个队都行，只要让俺参加！”
林叶青突然想起了一个什么问题，把刘火焰拉到一边，耳语几句，刘火焰高兴地直点头，便把田亮拉到一边道：
“田亮啊，你还有大用处。”
田亮诧异道：
“俺是一个煤黑子，窑花子，有什么大用处？”
林叶青对他问道：
“竹园煤矿有多少工人？”
“有二百多人吧？都是附近村上的。”田亮回答道。
“田亮啊，刚才刘团长说你还有大用处，你真的还有大用处呢！”林叶青过来说。
田亮认真听讲。只听林叶青道：
“你回去后，在工友中宣传抗日，宣传咱们自卫团的主张，动员工人为抗日服务，以后……咱们自卫团在抗日工作中缺资金时，你们挖的煤不就发挥作用了吗？”
田亮眼睛一亮，忙道：
“噢，噢，俺明白了，俺明白了，工人中早就议论纷纷了，说日本鬼子要打莒县，咱们工人也要为抗日出力，这回俺知道怎么出力了。”
“你带秀妮回去吧，我们已经让田家湖村办夜校了，组织学习文化，听抗日的道理，秀妮呀，你可要带个好头啊，你想得到解放，必须参加自卫团安排的工作，只有思想觉悟了，才能自觉行动，也才能够帮助别人解放。解放别人也是为了解放自己，听懂了吗？”林叶青问秀妮。
这秀妮并不是一个腼腆的得提不起来的闺女，听到林叶青如此一番话语，居然变得落落大方了。她对刘火焰、林叶青说道：
“俺恨死这个社会了，俺回去就和婶子大娘说，要反抗，要斗争，要向自卫团学习，到时候，俺也要参加自卫团，只是……不知道自卫团要不要女的？”
刘火焰、林叶青开怀大笑，林叶青说：
“要啊，要啊，但再等一段时间。不过，不参加自卫团，为自卫团做事也一样，自卫团队伍发展壮大了，还需要你的支持呢？”
“俺能做什么呢？”秀妮喃喃自语。
“要做的事多了，站岗、送信，这是后话，当今，你回村帮助村长动员村民为抗日出力……”刘火焰说。
田亮见各位繁忙，队伍又在训练，就带着秀妮走。临走，对林叶青、刘火焰说：
“俺回矿上，和工友说说，自卫团有用着俺的地方，通知俺……俺这些煤黑子都想参加自卫团，不过，刚才你们的话很重要，俺要守住煤窑，以后为抗日出力……”说完，领秀妮下山去了。
杜洪系气呼呼的从半山腰往上跑，跑到刘火焰跟前，“刷”地一个立正，举手敬礼报告道：
“报告团长，我要求修改纪律！”
刘火焰、林叶青一怔，刘火焰问道：
“修改纪律，哪条？”
“第六条，上级不打下级，不搞体罚！”
“为什么修改？”
“有的队员不认真训练，嘻笑打闹，要不要体罚？”
刘火焰一时语塞，拿眼看林叶青。这一条，是林叶青再三强调的。林叶青走到杜洪系面前，压低声音，和气地说：
“杜洪系同志，你不是在东北抗日联军当过抗联战士、还当过连长吗？”
“是，我是东北抗联战士！”
“东北抗联是谁领导的？”
“共产党！”杜洪系也压低声音并向四周看了看。
“好，你去按照东北抗联的训练方法去训，照搬抗联的方法，记住，让不严肃的队员出列看别人训练，不是体罚！”林叶青启发道。
“是！”
三官庙道长将大小桌子从庙里抬出来，将所有的碗洗刷干净，盛满热气腾腾的开水，等自卫团的人来喝。
山风呼呼，红旗猎猎，林叶青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