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>文学专刊

长篇小说《昨天的故事》——作家刘纯华

第三十二章 张扬正负伤被擒 王巍月夜救花花

张扬正挨了一枪倒地后，以为自己见阎王了，倒地之后，觉得自己没死，抹了一把肩膀，手上沾了一把鲜血，知道自己被子弹打中了肩膀，看看疤脸田中队长和日本小队长已率人攻打柏树林，趁着混乱，打了几个滚向山的东坡滚去。滚了几个鬼后，被一棵大树挡住了。看了看四周，周围林深树密，还有一个深坑，这里是安全地带，不是道路不会有人走，就趴在那里听动静，想办法。
却说王巍将张扬正、王文青放上山后，就听到了激烈的枪响，联想到稻田一夫突然慌慌张张向山上跑去边跑边说“屙屎、吃饭”，就知道张扬正、王文青是带着日本人和伪军上山了，山下第一道岗的两个队员慌里慌张的跑上来后，三人跳进树林，在树林的掩护下向山上摸去。到了半山腰，忽然发现张扬正趴在一个深坑里，此时他们都知道张扬正当了汉奸，就和两个队员扑上去，将张扬正死死按倒在地。
“张老师……不，张扬正，你是不是带日本人上山了？”王巍问。
“王老师，我是被逼的，他们用枪顶着我，没办法啊王老师！”
“捆起来！”
两个队员把张扬正的腰带解下来，又将他的上衣脱下来，用刺刀将褂子挑开口，撕成布条，把张扬正的双手背起来捆死。张扬正疼的“哎吆哎吆”的直叫唤，嘴里不住地分辨着：
“王巍，王巍，你不能这样对待我，我也是自卫团的人……”
王巍骂道：
“你少罗嗦，你出卖了自卫团，还有脸说你是自卫团的人？”
张扬正又向两个自卫团队员央求：
“两个同志，放开我……你们不知道，王巍是报私仇啊！”
一个队员也骂道：
“你成了汉奸，还侮辱王老师！”狠狠的踢了他一脚。
见央求无果，张扬正冷笑道：
“日本人比你们厉害多了，自卫团就要完蛋了，这次日本人是来抓刘火焰和林叶青的，自卫团就要全军覆没了，王巍……你小子放开我，我可以在日本人面前给你说好话，留你的生路……”
见没人理睬他，又道：
“王巍……你心太狠了……告诉你，日本人的大部队马上就到，你们一个也跑不了……你快给自己留后路吧，我……我在金司令和日本人那里保你……”
王巍训斥道：
“张扬正，闭上你的臭嘴！”
“王老师，咱们上山吗？”两个队员问。
“同志们，先不要上山，不要做无畏的牺牲，我这枪只两发子弹，你们呢?”
“五发！”
“今天我王巍做主了，咱们不要上山，以后刘团长问起来，我来检讨，山上只有二三十人，现在估计已经撤退了。你听，枪声都停了，咱们先躲在这里看一看，如果部队撤了，咱们上去了，是白白送死，这个汉奸还容易跑掉！”
两个队员持枪看着张扬正，静听山上动静。
“王巍老师，我确实没有办法啊，我也是中国人……”张扬正见来硬的不行，又来软的。
王巍骂道：
“你呀，读书之人，教书之人，却干了卖国求荣之事，无耻之极啊，出卖了自卫团，出卖了弟兄们，你……无耻之极啊！”
“王巍老师，咱们都是当老师的，你松松绑，过去咱们常在一起喝酒，吃饭，说话，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！”
“胡说，你带日本人上珍珠山，谁还认你，你歹毒啊，刚才枪声激烈，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兄们被打死了，你等着，刘团长不会饶恕你这个汉奸的！”
“王老师，我可没当汉奸，我是徐县长的人，是他的参谋，本来是上珍珠山送信请刘团长到徐县长那里，噢，他现在是旅长了，是国军的将军！刘火焰可以到徐旅长那里当国军团长的，谁知，遇到了汉奸，把我和王文青抓去了……”
“抓去你就当汉奸了？”
“没办法，没办法，不带他们来就要把我和王文青喂大洋狗了……”说着说着，流出了眼泪。
这时，从北边方向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枪声，几个人正在琢磨，张扬正冷笑道：
“王巍，你听到了吗？那是日本人的大部队来了，你们自卫团就要完蛋了，放开我，我带你们几个去见日本人……保证你们几个人的安全……”
把张扬正拴在树上后，两个队员正要上山，被王巍叫住。
“再等等……”
到了晚上，山上静悄悄的了，王巍命令两位队员看住张扬正，自己先悄悄摸到山上。见山上的草棚和粮棚全化为灰烬，到了三官庙内，道长吓了一跳，王巍报了姓名后，道长说：
“快走吧，到土山去！”
王巍立即下山，在原地找到了两个队员，说：
“自卫团撤到土山了，咱们押着这个汉奸到土山去！”
“王巍，你这个翻脸不认人的人，你打死我吧，打死我吧，我已经不行了，你打死我我也不走……”
两个队员驾起他，他用力往下蹲，赖着不走，一边“哎哟哎哟”的叫疼，有一个队员狠狠地踢了他几脚，愤愤地说：
“你当了汉奸，还有脸在俺面前耍赖？”硬逼着他往前走。
王巍怕他的嚷嚷声暴露目标，让那两个自卫团队员把张扬正的嘴堵起来。
两个队员从张扬正身上搜出他的手帕，又用布条缠了缠，塞进张扬正的嘴里。
借着皎洁的月光赶路。到了竹园村时，王巍认识一个队员的家，悄悄敲开门，借了一辆手推车，推着张扬正赶路。
三人轮流推着独轮车，到了尹家店子村后面时，忽听路边树林里有一女子“嘤嘤”的抽泣声。王巍命二位队员停下，自己到树林看个究竟。朦胧中，一女子双手抓搭在树杈上的一根绳索，正要往脖子上套，王巍见状，立即大叫：
“住手，住手，小丫头，你这是干什么？”
那女子停住，蹲在地上又“嘤嘤”抽泣起来。
“小丫头，你这是干什么？”
那女子只是一个劲地“嘤嘤”哭泣，只有伤透心的人才有这种悲痛的哭声。
“小丫头，告诉俺，谁欺负你了？”
那女子才抬起头来，悲愤地说：
“俺不用你管，俺不活了！”
“你是哪个村的？俺是自卫团的，告诉俺，是谁欺负你了？”
听说是自卫团的人，那女子才停住哭声，断断续续道：
“俺从小没大大没娘了，和哥哥相依为命……有了嫂子后，嫂子不是打就是骂，还不让俺吃饭……今晚上又打俺了，还把俺赶出了家门……”
“那……你哥哥呢？”
“俺哥和她一条心，俺哥也打俺，嫌俺……嫌俺让嫂子生气……”
王巍正考虑怎么处理这事，那两个队员中过来了一个，王巍就和队员商量。那队员家是田家湖的，就说：
“王老师，让他上俺庄去找田秀妮吧，那田秀妮已组织了识字班，晚上学文化，白天干活……田秀妮会安排好的。”
王巍就问：
“田家湖你知道吗？”
“知道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俺叫王花花。”
“王花花你去找田秀妮，就说……”
“你是王老师？”
“我叫王巍，不过，你说王巍，田秀妮不知道，你就说刘团长让你来的……你哥你嫂逼你，现在俺没时间管，以后俺自卫团去教育他们！”
三个人目送王花花走出了好远，才继续赶路。
……
到达土山时，省委领导刚刚上山，王巍就将张扬正交给了参谋长庞山川。
刘火焰、林叶青、庞山川边走边议论如何处置张扬正的问题。
“你审问完了？”
“嗯，这家伙本来是约王文青上珍珠山找你劝降的……噢，不是替日本人劝降，是替徐树生劝降的，还带了徐树生的信，让鬼子抓去后，田野想出了这个偷袭珍珠山的点子……”庞山川回答。
“他现在在哪？”
“在山上，已给他用盐水洗了伤口，也包扎好了，大家都要求枪毙他，为死去的同志报仇！”庞山川边走边汇报。
“政委，你说，这事咱怎么办？”刘火焰问。
“什么都是第一次啊，自卫团第一次遇到变节投敌分子……”林叶青自言自语道。
“参谋长，你说怎么处理？”
“枪毙！”庞山川干脆利落地回答。
“这个张扬正也是第一批自卫团队员啊……”林叶青显得有点犹豫。
王玉名坐在一块石头上，对面是一棵百年柏树，树上绑着张扬正，一群自卫队员在议论纷纷。张扬正见刘火焰、林叶青、庞山川走来大声叫道：
“刘团长救我！”
刘火焰点上一支烟，表情复杂地看着他。这是一个大地主的儿子，在莒县城西关一带有很高的名望，自卫团创建之初，他带了一批师生来到了珍珠山，最初热情似火，几天后，便因生活艰苦而心灰意冷，不能容忍的是，他居然拉了几个人带枪逃跑，打昏了站岗的自卫团战士，珍珠山惨案就是他和王文青带日本人来的。五十多位战友的牺牲与他有直接的联系。
“团长，枪毙他，咱们牺牲了那么多的弟兄！”
“杀了他，枪毙他！”
“用刀劈，为杜大队长和死去的弟兄报仇！”
……
……
“火焰、叶青、庞老师、王老师……救我啊，咱们都是莒县的知识分子……跟他们不一样，他们是农民……”张扬正绝望地喊着。
刘火焰冷笑着没有吭声，把团部人员召集到一片山坡上，对林叶青说：
“政委，关于处理张扬正的事，你来讲讲吧！”
庞山川、王玉名、王巍、李钢球、曹建祥等人盘腿而坐。
林叶青接过刘火焰递来的一支烟，点上，缓缓地将省委景晓村秘书长的指示精神向大家传达了一下，关于处理张扬正的事，他问庞山川：
“山川同志，你刚才说张扬正是带着徐树生的信来的？”
“是啊，他从徐树生那里来，路上遇到了王文青，就动员王文青一块来珍珠山，说徐树生承诺让刘团长带自卫团去，当他的混成旅第四团的团长，没有想到在台潍公路上遇到了伪军，抓到金大牙那里，田野旅团长已经回到莒县城了，是驻莒县的司令，金大牙成了皇协军司令。田野施出一个计谋，先突袭珍珠山，抓到刘团长和林政委后，再乔装成自卫团的人，突袭徐树生的混成旅，一举歼灭莒县的抵抗力量，此计谋好狠毒啊！”
刘火焰笑了笑，继而陷入思考中。
“团长，你在想什么？”林叶青将烟头掐灭，低声问刘火焰。
“政委，同志们，我在考虑我们如何处理和徐树生的关系问题……”
“是啊，我们这位徐县长毕竟是抗日的司令，而且，他也确实是在打鬼子……”王玉名自言自语地说。
“打，不能打；合，他是为了吞并咱们，是个难缠的问题呀！”很少发言的曹建祥这时说。
“省委的领导同志在这里，咱们问问省委吧，别苦思冥想了，多浪费时间啊！”庞山川向刘火焰要了一颗烟，边点边说。
“从自卫团组建到现在，咱们一直面临着这个问题。自卫团的分化，也都是由这个问题引起来的。刚才同志们的发言都是正确的，徐县长现在毕竟是国民党任命的旅长，他是抗日的，也确实在打鬼子，不管他过去怎么样，也不管他是多么狡诈，按照省委的指示精神，他是我们团结的对象，我们既要和他斗智斗勇，还应该要尊重他，这样才符合我们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啊。”林叶青边抽烟边说。
“政委，我想派人去和徐县长通报一下今天的情况，张扬正叛变的事他可能还不知道呢，万一敌人突袭他们……咱们毕竟都是抗日的队伍！”
“是啊，怎么通报？派人去？”林叶青问。
“我去？”李钢球试探着问。
“你不能去，这个任务你完不成！”刘火焰看了他一眼。
“让王巍去吧，对付徐树生需要有点墨水的人。”林叶青担心李钢球有别的想法。
“钢球，你去把王巍叫来！”刘火焰安排。
李钢球应声而去。
“杜洪系同志牺牲后，一大队大队长建议由李钢球接任。当然，到了沂水后，省委如果有新的安排，咱们再服从省委的安排，现在先按照咱们的编制安排干部；特务中队中队长我看还是让王巍担任合适，他会说鬼子话，这次活捉张扬正，表现不错，平时虽然有点松松垮垮的样子，关键时候还行！”
“对，这次让他到徐树生那里，也是为了锻炼锻炼他！”刘火焰道。
大家得知马上就编入八路军山东第四支队，个个高兴无比，从珍珠山举义旗到莒北抗敌，莒城保卫战，莒南阻敌，他们打了四十多天的仗，学了不少战斗经验，也牺牲了六十多个弟兄。从昨天到今天，他们一直沉浸在悲愤的情绪中，在这个时候，省委送来了喜讯，无异于干旱的禾苗遇到了春雨。
“团长、政委，我有个请求。”庞山川看看刘火焰，又看看林叶青。
“说吧”！
“我想再出击一下！”
“干什么？”
“敌人偷袭珍珠山，自卫团该还击一下，敌人不是拚命占领台潍公路吗？咱还做台潍公路的文章，他占台潍公路是为了向临沂、向徐州运兵、运物资，我想炸桥！”
刘火焰顿时兴奋起来，高兴地说：
“政委、你看，庞老师真成了参谋长了！”
“是要还击一下，向敌人表面珍珠山抗敌自卫团的存在，不能让日本人认为自卫团一打就垮！”王玉名因好朋友王文青由虚荣、懦弱到变节投敌而痛心，他甚至后悔让王文青这样追求个人功名心切的人加入自卫团，加入共产党。本来是为了追求理想，反而让他送了命。他一直沉浸在痛苦当中，既对王文青的死愧疚，又痛惜他的软弱。
林叶青点头称好，问庞山川：
“炸黄花沟桥？”
“政委，是炸黄花沟桥！那桥是木头做的，好炸，最起码十天半月修不起来。”
正讨论着，景晓村和邵德孚上山走来。众人起身，景晓村和老邵分别找了块石头坐下，景晓村笑问大家：
“马上成为八路军了，同志们都有什么想法？”
“秘书长，还没向战士传达，只俺几个特委和团部　的几个同志知道，俺这几个正为成为八路军而喜的不行呢！”林叶青汇报道。
“四支队后勤军需处已将八路军服装运送到老邵那里了，穿上八路军军装，整齐划一，就是正规军了，打鬼子是不是更有劲了？”景晓村打趣道。
刘火焰向邵德孚递过去一支烟，老邵笑着拒绝道：
“刘团长，俺过去抽烟比你厉害，俺现在不抽了，为什么？让敌人给戒了，在敌人监狱里抽不上烟！”
大家都笑了。刘火焰把刚才讨论的内容向景晓村汇报了，说：
“去沂水前，俺想再打一仗，去台潍公路上炸桥，秘书长，您在这里，想听听你的指示！”
景晓村摆手道：
“我是来打短工的，是客人，莒县自卫团的作战方案我没发言权。不过，同志们，凡是打鬼子的事，省委都会同意的，徐州会战前夕，八路军、新四军都在外围作战，自卫团已经参加了徐州会战了，接着打嘛，有一个原则我得先说，保存自己，打击敌人！莒县的我党力量不能拚光了，拚光了，省委要找你们几个算账！”
“俺刚才讨论的是炸桥方案，我考虑就在今天晚上，神不知，鬼不觉的把台潍公路上的一座桥炸掉，切断敌人向临沂、徐州运输的线路！”林叶青对景晓村说。
“很好，很好，为莒、沂两支抗敌武装会师献礼，很好，很好，老邵，你看，莒县自卫团厉害吧？”
“厉害，厉害！”老邵厚道地笑笑。
“团长，政委，那我去准备准备，去十来个人就够了，炸了桥就撤……这里离黄花沟桥大约有三十里，俺必须早准备。”
刘火焰道：
“参谋长，你去吧，多带手榴弹，万一炸不坏，还暴露了我们的意图。”
“等等，老庞，手榴弹炸桥可能炸不毁，你们应带点洋油去，连烧带炸……”邵德孚建议道。
“啊，对对，俺把这个忘了，黄花沟桥桥板不是用木板铺的吗？浇上洋油，烧！”刘火焰感激地看了一眼邵德孚。
接下来研究县大队大队长、政委人选。
“团长，政委，你们找我？”正开着会，李钢球和王巍走了过来。